“中国海军之父”刘华清：从陆军到海军的政委担当

杰弗里·戈德曼，一位美国海军军事领域的专家，曾经发表过一篇题为《中国马汉》的论文，文中关于中国海军的部分，他这样写道：“中国海军现代化建设的路上，有两个分水岭事件：其一，为海湾战争；其二，为1982年，刘华清上将担任中国人民解放军（PLA）海军司令。”

他评价道，这第二个分水岭，虽然鲜为人知，但是从长远来看，具有更加深远的意义。何以体现呢？刘华清便是外国媒体口中的“中国海军之父”。

刘华清

从陆军到海军的“政委担当”

1916年10月1日，刘华清在湖北省黄安县（今红安县）一户贫农家庭出生。与那个年代，村里的其他家庭一样，家徒四壁，食不果腹。

或许是他的父母具有前瞻性的眼光，8岁那年，他们将刘华清送入当地一所私塾念书。10岁时，村里办了新式学堂，在父母的支持下，他转学去了那里。新式学堂是他接触到进步思想的第一步。

父母的开明进步，与刚刚好的办学机遇下，刘华清成了国内较早接触进步思想的人之一。

在进步思想的熏陶下，刘华清年少之时，便明白中国彼时困境之所在，同时为中国当时的状态深感不安。1927年，黄麻起义后，11岁的刘华清就已经开始了革命工作，毛遂自荐成了当地工农革命军儿童团的团长。

此后，1927年至1949年新中国成立期间，刘华清始终奋战在革命前线。有些人刚刚才参军，他就已经是“老革命”了。1929年，他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5年10月，他成功加入中国共产党。

他参加过工农红军，那样艰苦的游击战时期，每一次的反围剿战役他都不落下。在土地革命时期，他凭着自己积累的丰富的政治宣传经验，刻印了《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先遣队北上抗日宣言》，还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写成歌曲，传唱至今，是革命时期当之无愧的“政治宣传担当”。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曲

抗战期间，他随军长征，在独树镇战斗中腿部负伤，拽着马尾巴，也将二万五千里长征路走了下来。同时，开始出任政治委员相关的职务。

在解放战争期间，他积极参与我军陆军作战，有名的挺进大别山、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中，都有他的身影。他还在在羊山集战役中立下大功。

或许是他受教育远远早于同时代其他革命人士，故而，二十多年来，每一个岗位上，他都是当之无愧的政委人选，在传播了我党的政治决策方面做出极大的贡献。

终于，1949年，新中国成立了，国内局势已经稳定下来，可仍是百废待兴之际。根据党中央的安排，军队的进一步发展十分必要。为了加强军队的现代化发展进程、提高我军的单兵素质水准，刘华清受命，开始负责许多军区大学的军政工作。

同时，党中央也在为军队发展进行进一步谋划。中国幅员辽阔，疆域宽广，看着地图上属于我国的万里海疆，中央下达了发展海军的重要指示。

1949年4月23日，中国人民解放军迎来了一个值得铭记的大日子。当天，在江苏泰州的白马庙中，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军区海军成立了，即，我国终于有了官方认证的人民海军。

中国海军

可是，仅仅成立是不够的，属于中国人民的军队，一定要做大、做强。在党中央的推动下，创办海军学校被摆在了优先发展的位置。

这时，问题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自成立以来，从来都是陆上作战的，对于海军作战没有丝毫经验，很难找到海军方面的人才。有人感叹道：“我们陆地的将领满地跑！但是拎不出一个来指挥空战和海战。”

思来想去，大家想到了刘华清将军。海军的发展，一方面需要丰富的海军理论知识，另一方面需要能够有能力、有办校经验的人才。纵观党内，只有刘华清将军有着丰富的办校经验，同时多年负责政委工作，具备强大的理论知识储备能力。

1952年，刘华清来到了大连海军学校，任副政委之职，次年，便被提拔为海军学校的副校长。

接到任命时，刘华清心里不停地打着鼓。那年，他已经36岁了，况且这么多年来，他是个地地道道的“旱鸭子”，对大海与海军都一无所知。可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要优秀许多，此后，建设学校的两年里，他不仅将海军学校办的有声有色，还圆满完成了第一次出海考验。

1954年6月，组织考虑到海军的现代化建设进程，打算选调一批团级以上的干部，来到苏联伏罗西洛夫海军学校学习，刘华清便在其列。

如两年前一样，他的心里再次涌上顾虑。“年纪大了”，是他的一块心病。他早已过了学习的黄金年龄，还对俄语一窍不通。可是仍然如两年前一样，他本着自己忠心为国的革命精神，毅然接下了任命。花了两个月时间，疯狂学习俄语，同时恶补航海相关基础知识。

同年9月，伏罗希洛夫海军学院开学了，刘华清与同行的九人被编成了一个班，在该学院的外训系进行学习。

该所海军学院是苏联一所历史悠久的高等军事学府，多位有名的海军元帅都是这里的毕业生。而刘华清一行人所在的外训系于1945年成立，是专门开设的，来培养外国的海军军官的。他们需要学习的内容，与本校的基本系的专业课基本相同。

经学校安排，刘华清一行人需要先在预科班学习半年，强化自己的俄语水平，同时记忆一些常识类知识点。此后，便是三年本科。本科期间需要接触专业的海军知识，比如在战斗中如何使用海军武器、海军都有哪些兵种、他们的优势战术都有哪些，等等。

后来，据刘华清回忆，这些知识在基层建设中起到了极大的帮助。

事实证明，刘华清再次低估了自己。留学期间，他顺利通过了学校考试，13门课，10门优秀，3门良好，总评为“优秀”。

海军学院给出的毕业鉴定单上，如此评价他：“该学员在校期间，极具纪律性。同时，作为外训系中国学员班的班长，在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的同时，圆满完成了学习任务。”

学成归来后，刘华清满怀一腔热血，要投入祖国的海军建设中，大干一场。

三进海军：海军强军梦一波三折

1958年，刘华清从苏联毕业回国。将将踏上祖国的领土，他便接到了调令：上任旅顺海军基地副司令员。

旅顺海军基地虽然已经初步建立起来，可是，不论是外在设备，还是内在体制、海军素质，都十分落后。基地里没有属于我国自己的舰船与武器，都是在以前为数不多的海战中缴获的。

1955年5月14日，海军旅顺基地成立，图为基地仪仗队

刘华清明白组织的用意：运用在苏联学习的技术、知识，将此基地建设成中国现代海军的摇篮。

舰船的研究需要时间，当务之急，是首先提高海军战士们的作战意识与防御技巧。他组织部队在防御海岸线进行战役演习，在此过程中，训练战士们的对敌意识，能够做到，在敌人的远洋舰队打过来时，不会像无头苍蝇似的抱头鼠窜。

同时，由于基地没有任何实战经验，没有任何参考用书，连理论知识与践行条例，也统统是由陆军相关人员编写的，大多并不适用。于是，刘华清带头，主持修改了海军沿用的40多种相关条令，还编写了专门的训练纲要与训练教材，内容有体系有逻辑，清晰易懂。

此后，一支属于旅顺港口的核心海战部队，悄然建立起来。众所周知，一支强军之师，必然发展出核心力量作以储备。这少数的核心力量，既是让敌军闻风丧胆的保证所在，也是军队内部战士们的榜样所在。

海军军队编制、条令，以及战士们的训练、学习工作告一段落之后，就要专心提高我国海军的武器装备力量了。

通过旅顺海军基地沿用的新条令与新教材，党中央看到了刘华清在科研、理论领域的极高天赋。于是，1961年8月，在周恩来总理的指示下，刘华清赴任舰艇研究院，即国防部第七研究院的院长。

刘华清

虽是一院之长，可绝非当个甩手掌柜那么轻松。彼时，其他领域的科研项目早已做出了自己的成果，但是，对舰船、舰艇的研究，还停留在一片空白的阶段。刘华清着实有些压力。

他带着这支海军方面的新新人才，白手起家，利用他在苏联掌握的相关知识，开始了中国自己的新型舰船设计之旅。之后的四年时间里，这支团队夜以继日地投入时间、精力，终于，初步建成了舰艇科研设计的完整体系，完成了新中国船舰设计路上里程碑式的一步。

令人遗憾的是，1963年，相关系统进行了一次体制改革，舰艇研究院不再属于海军，而是被国防科委领导，刘华清需要继续自己的研究工作，于是，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开海军。

虽然离开了海军，可是能够从事海军相关的研究工作，也是让刘华清十分开心的事。

然而，好景不长，动荡时期到来了，刘华清作为国防科委核心领导成员，首当其冲。可是他顶住了压力，在奋力斗争的同时，从没有一刻放下自己手中的研究工作。

在那个艰难无比的时期里，在刘华清的坚持下，研究院供给了国内先进的舰艇研究资料，包括远洋测量船、导弹驱逐舰、导弹护卫舰，以及新型舰艇。在有余力的情况下，他还参与了核潜艇的研究，“中国近代海军舰船的巨匠”这一称号，他当之无愧。

刘华清

叶剑英与聂荣臻两位元帅，出于对刘华清的爱才之心，决定力排众议，让他回到海军工作。按照元帅的安排，他是要回去做副司令的，可是军委的通知却玩了文字游戏，在通知中写道，要刘华清回来：“辅助海军方面的工作”。

再次踏入海军大门时，刘华清的心情是沉重的。不出意料，他被安排，坐了“冷板凳”：进入海军四个月时，他成了跑龙套办事的人，此后，在这里“挂”了好几年的闲职。

直到1975年时，从中央文件上获悉最新的情况，刘华清心头再次涌起一股热流。他给邓小平写信，要求澄清调任前相关问题，重新调动工作。

刘华清是有一个极其宏大的海军梦的，想要回到海军去。可是党中央却看中了他出色的科研能力，第二次将他调离海军，他便又辗转成为了中国科学院的一员，是其核心领导小组的组成成员之一。

此后，他便在科研单位，从事相关科研工作。

直到1979年2月19日，边境自卫反击战打响，刘华清离开科研岗位，再次投入实战中，成为了陆军的指挥领导之一。

在收到作战指令之时，刘华清的心情极为复杂。一方面，他自豪与自己的作战经验与作战技巧被党中央肯定，可是另一方面，他失望于自己无法再回到海军工作了。当时，他甚至认定道：“海军这条道路啊，我算是已经走到了头。”

可是，熟悉人民海军发展史的人都知道，刘华清作为海军的元老级人物，曾经三进、三出海军，并且在第三次任职时，如愿回到了海军司令员的职位。

刘华清担任海军司令员，视察后道：“我是海军司令，不是旅游局长”

1982年9月1日，中共十二大正式开幕，刘华清任大会主席团的一员，在人民大会堂男大厅外等候入场。这时，他远远地看到，邓小平向他走了过来。

邓小平

邓小平走路很是精神，健步如飞，他来到刘华清的身边，看似随意，实则重托：“你还是回到海军工作吧，海军问题不少，需要整顿！”

这一年，刘华清已经66岁了。

其实，好几个月前，就已经传出风声，说党中央为了加快部队的现代化步伐，决定进行军队的体制改革工作，同时对领导班子进行大规模的调整，要将刘华清重新调回海军工作，去当司令员。

故而，此时听到邓小平这样说，刘华清并不算吃惊，可是心情仍旧难以平复。这一年，他已经66岁了啊！精力、体力都已离他而去，只剩下经验与依旧出色的脑力陪伴着他。可是这也够了。

他想，终于，他的海军梦有机会实现了。即使年过花甲，可他与海军的缘分，终于还是续上了！

上任之后，刘华清立刻着手了解海军的实际情况，亲自跑部队、下基层。

第一站，他来到了海军机关大院，整个海军部队的后方大基地。

他心里想着，小平同志叮嘱他的，“海军内部现在问题很严重”，给自己做足了思想建设。可是一进到大门里，他还是大吃了一惊：机关大院内部，办公区、服务区、生活区连在一起，军人及其家属都可随意进出，上万人在院子里来来往往，热闹的好似菜市场。

办公方面似乎没有一套切实可行的运转体系，不论什么职位，干部或者战士，丝毫没有军容军纪可言，上班迟到不说，丝毫没有身为军人的端庄与威严。

更加过分的是，海军机关大院门口，居然是一排小“商贸街”，理发店、旅馆、小饭馆、小商铺，整整齐齐地排成排，从店面里流出的污水、油污，沿着街道四处流去。三个字就可以概括第一次视察的全部：脏！乱！差！

1982年10月6日，刘华清将各级部队巡查列入日程。第一站，是旅顺海军基地。这是他从苏联回国后，第一次进入海军内部，做出了实事的地方。刘华清一路走过，看着曾经熟悉的地方，满是感念之情。就这样，他来到了军港边，港内停泊着的，是过去那些陈旧的舰艇。

旅顺军港要塞

联想到自己过去几年内，在舰艇研究方面取得的新进展、新成果，他皱了皱眉，安顿道：“也该让这些舰艇退役了。”

当时旅顺基地的领导来接见刘华清，陪同他继续巡查，来到了小长山岛。他照例来到军港处，却发现退潮后的港池又小又浅。刘华清有些窝火，说道：“这项工程该停止了！”

可是陪同参观的人员立刻表示，这项工程已经砸了一个亿了，此时停工，损失太大。

刘华清反问道：“那不停工，还得砸多少啊？”领导有些难为情，说道：“还需要几个亿。”

压着马上升起来的火气，刘华清仍然坚持要求停工。他安顿道：“现在不停工，损失更大！”为了安抚情绪，又放缓了语气，道：“海军发展，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轻重缓急总要分的吧？”

离开旅顺基地，巡查的第二站是舟山基地。

舟山老照片

舟山基地的战略地位极高，据党中央的指示，这里是要建成战略要地的。可是当刘华清到达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建筑工地，到处都在挖洞、修房子。在这里视察的几天里，还发生了修好的洞库，由于泥沙回溢，只好作废的问题。

后面一站是广西北海。这里的一处水警区内，军港内居然没有舰艇，反而是旁边的简易港口处，停了一排。打听之后，才明白，淤泥堵住了军港码头。

后来，又是舟车劳顿，他来到了蓬莱岛。这时，他已经是十分疲累了，可想到海军建设现状，他根本顾不上休息，马不停蹄地又来到军港查看情况。

没想到，这里的舰艇，也没有停泊在舰艇内部。刘华清问及原因，领导回答道：“退潮之后，浅水湾容易造成舰艇搁浅。”那么为什么要在这样狭窄的浅水湾里，驻扎一个舰艇大队呢？领导的回答很是雷人：“因为部队营区刚刚建好，就在风景区里面，风景优美的地方，不能浪费了。”

一轮视察下来，刘华清压不住自己的火气了，他发火道：“我是海军司令，又不是旅游局长！那敌方舰艇怼到我们家门口了，我能跟敌方的司令说，先别打，我们的舰艇还出不去呢，因为潮水还没上了吗？”

一年多的时间里，刘华清先后六次进行巡查，走过来祖国近两万的海岸防线。他重视军港的建设，每到一处基地，必然首先巡查当地的军港，因为以他积累的超前的眼光与高远的战略思想来看，军港是反映问题的最明显的地方。

可是，巡查结束后，他意识道：海军的问题，不仅是军港建设落后的问题。

刘华清与海军

指挥机关责任分配不到位，内部一团乱麻；舰艇未经更新，设备落后不说，还都是小舰艇；海军军人，不论是干部还是战士，均素质不高，不整军容不说，连军纪也不顾，作风极其松散随意；就连后勤保障工作，都有供应不足的问题。

在接下来的两年多时间里，他利用自己此前任职时，提出的完整的发展思路与建设规划，大刀阔斧，进行整改。先从军容军纪开始，整顿机关大院内的作风问题和纪律问题，再明确提出人民海军现代化的建设方向，力求达到“脱胎换骨”四个字。

第一步，建设军港。无用工程统统暂停，老式舰艇和装备统统更新。

第二步，精简海军内部政策制度，保证每一条指令都有作用，也都能落到实处。

第三步，改进后勤补给策略，采用现代化方式进行补给。

第四步，编写新的标准制度，完善海军训练作战体系。

最后，他推动成立了一批独属于海军的学术研究机构，再次发挥自己的“超强大脑”，领导科研工作，研制出一大批新型的舰艇与海军武器。基层建设稳定下来后，他首次提出“海军战略”的说法，细化海军建设方面的三步走战略。同时，他早在1970年便提出的“航母梦”得以践行。

刘华清将军曾言：“中国没有航空母舰，我死也不瞑目！”

可是造化弄人，2011年1月14日，这位中国海军之父，抱着遗憾，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享年95岁。

可喜的是，2012年9月25日，我国第一艘航空母舰——“辽宁”号正式交付海军，圆了刘华清将军一个“航母梦”。

“辽宁号”航空母舰

现今，我国海军经过刘华清司令领导的大改革后，步入现代化建设的正轨。建军规模方面，不求数量但求质量；战术策略方面，由多年前的近岸防御政策变成近海防御政策；军备力量方面，我国已经拥有了自主研发的航母。

中国海军已经朝着现代化建设进程大踏步迈进，刘华清老人也已经去世十年。可是，每一位中国海军人，都会永远地记得，这位为祖国发展、为海军发展奉献一生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