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的今昔如果硬要说甲骨卜辞里的“癸卯卜,今日雨”

散文随笔的今昔

如果硬要说甲骨卜辞里的“癸卯卜,今日雨。其自西来雨?其自东来雨?其自北来雨?其自南来雨?”就是最早的散文,难免有点牵强。但是系统的卜筮《周易》里的卦爻辞,表意水平已经大为提高。到《尚书》《国语》,则完成了“从言辞到文章”的过度,使得有文采的叙事登堂入室。

不过,即便到上世纪二十年代初,周知堂开宗明义提出“小品美文”,其兄鲁迅认定小品美文是“最有成绩的部门”,散文圈里也并不自信。朱自清在《背影》序言里就说:“它不能算作纯艺术品,与诗、小说、戏剧,有高下之分。”

进入新时期,徐迟的《哥德巴赫猜想》系列,余秋雨的《文化苦旅》,都曾经引发过“散文热”。但是那些洋洋洒洒、动辄万言的巨制,距离英文“essay”即随笔相去已经不可以道里计。后来,“文学边缘化”,执意写散文随笔的作者愈发寥落。正所谓“雕虫小技壮夫不为”。

在这样的背景下,在大陆的最南端,忽然冒出个八小时之外魂牵梦绕、把余力全花在散文随笔上的壮年作者,确乎有点另类。然而,这是事实。陈祥胜从3月3日在日报副刊发表《红包情》到6月19日发《乡村人物杂忆之捡翻书的伯母》,三个半月发表散文随笔13篇,几乎每周一篇。而且,其民俗记事引发圈内热议,《朋友圈有了准院士》使得科技界同行纷纷电询。为什么接二连三共鸣多多?确乎有欣赏一下的必要。

亲情串联的家事

梁漱溟先生论中国文化精神,说核心在于两点,一是向上之心强,二是相与之情厚。他发现我传统文化既不是出世而禁欲的,也不是入世而纵欲的,而是入世而节制的。中国古今散文,也正是在以上两条线索上展开。前者如《岳阳楼记》、《正气歌序》,后者如《前后出师表》、《狱中上母书》。纵观陈祥胜的近作,比较厚重的,还是《老妈的叮咛》等绘写亲情的笔墨。在《红包情》、《行年》等篇章中,亲情是与民俗合写的。仅仅送红包的艺术,作者就总结出了“先聊天”、“巧阐释”、“家长在”、“入预算”等一系列派送技巧,可谓经济学、社会学、民俗学、心理学汇于一炉。而《老妈的叮咛》正是十几篇文字里的力作。这篇洋洋3000字的大作,其实只说了一件事:如何回归祖宅、入土为安。但是文章从“用老妈自己的话说,她能活到90岁,是在针水里泡着才实现的”开始,到“老妈虽不识字,但多年的历练,明事达理,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不容辩驳。她引用了一句雷州歌词来表达这种回到祖宅养老送终的强烈愿望——瓦屋楼房总靓动(总靓动——十分华丽,美轮美奂),谁知死时无门入。再三吟唱,听者动容,催人泪下……”作结,写得跌宕起伏,颇多细节。其中大姐千方百计从外罗镇托运一辆牛车放置在庭院一角准备运输的细节,二哥“餐桌就放在老妈的面前”的苦心,让人过目不忘。

刚到湛江之际,偶然在《读者》上读到著名作家、《那山那人那狗》的作者彭建明的《父亲的房子》,感慨万端,一口气写了7000字给了《名作欣赏》,后来收到建明兄的几部大著与书法,后来专程去长沙叙谈。“父母与房子的故事”应该是文学的母题之一。今番见到身边的朋友同样写出了两代人的相与之情,其熟稔度与欣欣然岂能言表!

“闲趣”当中的民俗

日前过“世界读书日”,学生记者问曰:“老师床头放的是什么书?”答曰:《艺林散叶》和《言言斋性学札记》。前者是郑逸梅先生的“掌故语录”,从第一条“沈尹默、褚保权夫妇书法相类似。郁达夫、王映霞夫妇亦然”写起,一口气写了6613条。后者是周越然先生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在《晶报》豆腐干专栏,专门说中外性俗习惯的趣事。窃以为就生命力而言,这种不言“文化”的文化或者更为长久。

或许陈祥胜并不知道,他写充满了半岛风味的民风民俗,无意间撞上了重大主题。例如徐闻良姜村为什么把山姜视为神物,并起名叫“良姜”;例如在粤西农村如何装筐挑担去村拜访亲戚等,都颇有讲究。关于春节贴对联,作者在《半边熟鸡带回家 ——徐闻农村春节习俗记趣》里写道:家乡不叫对联,因为遍地开花的“年红”两字更为贴切:“门板上方贴上春联,一般是7字联,在方型红纸上排列:4长3短,外4内3,左右对称。紧靠门框的墙壁,则贴上长方形的春联——这才是城里人看到的常见的那种‘正宗’春联。……围墙甚至是篱笆的出入处,在两边的石块或木柱上,也贴上春联,是短春联,多是4字的,如‘出入平安’、‘往来顺利’,或‘招财进宝’、‘生意兴隆’。树木上也一样贴上,是单联,内容有‘树木向荣’、‘根深叶茂’、‘向阳花木’等。人们欢度春节,家畜、家禽也要感受节日气氛。鸡窝鸭舍,猪栏牛棚,也都贴上了红字,如六畜兴旺,鸡肥鸭壮等。在一些农户,甚至水缸、灶台、运输小货车等,也贴上了一个特别的红字——‘大吉’——这两个字是上下结构成为一个字。要是庭院有多棵树木,也有只在一二棵大的树上贴上有字年红,其他小树,贴一方形红纸代替。在南三镇三塘村,我看到一棵几个月前被台风掀倒的大树, 树枝已锯断,留下树头和树根,几根尚未完全起地的枯根固定着——这棵枯树头也一样贴上小红纸。”在笔者的老家河南,是没有这样“遍地开花”的民俗。而且,在笔者十几年前参撰的《中华别称类编》里,对联的称谓有四十五个,却没有“年红”一说,且留待再版增补。

主业伴随的副业

作者的本业是科技管理工作,以前已经有多年的新闻报道经历,真正做工笔描画的随笔散文,还是近来的事情。如同文风的“走转改”,科技的“下乡”也是职责所在。因此,在完成本业的同时,乡村景色与风物的记述,正好成为作者随笔的好素材。试看其《春日采茶》的小标题——“向阳花木早逢春”、“施肥不用鸡猪粪”、“模特比不上村姑”,即可明白这是特写里“侧记”的笔法。作者并没有详细记述采茶的工艺、技术,流程,而是突出了同伴的摄影师身份,以镜头感截取了局部,放大了细节。

古人作记,务与游不并举,地与游才相连。无奈我们的作者常常是利用节假日“假私济公”,于是出现了“清明节的次日还是放假。约上几文友踏访森林公园。虽是节假日,却是‘半公务’,了解生态复绿造林工程的最新进展。也是踏青,趁假日,亲近大自然,不负大好春光。”因为作者3年前参加该公园5000亩受损地生态复绿方案的评审,一直记挂着实施情况。

所以,这样的随笔,是少不了科普气息的。如“连理枝”与“伴生树”的介绍:“‘连理枝’与‘伴生树’大不相同,前者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形成新的状态;后者则是寄主植物必须为檀香树成长做出某些牺牲。据了解,檀香树嫉妒心特强,不容许赖以生存的寄主树长得比它高,长得比它好;若寄主树长得比它茂盛,檀香树就会很快地‘含恨’而死。所以,往往是在生长得郁郁葱葱的檀香树下,长着几株面黄肌瘦、垂头丧气的寄主植物。”方成先生的漫画《武大郎开店》的题词曰:“老爷有吩咐,比他高的一律不用。”看来这高贵的檀香树,也要每年3月5日学雷锋之际熏陶一番。

书写之际的快乐

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孔夫子的意思是不妨玩玩六博与围棋。如今娱乐场所不能去,吃喝亦为上下所侧目,作为公务员,八小时之外应该如何打发?陈祥胜倒是为大家提供了一个相对高雅的去处:写散文随笔。他开始也没有料到自己在网络空间里的涂鸦能够变为铅字,直至一发而不可收,只是觉得有趣有感的事情想一吐为快。偏偏编辑从本地化、生活化、观察力、接地气诸方面发现了这位写手的潜力,把一个“老通讯员”引入了文学写作的旅途。重要的是:写作对于这位“老”作者是那样地情愿与快乐。他说:“编辑给了我一颗糖果,鼓励我继续写一些随笔。以前写的是给自己看的,随意自然。现在要发表,也不刻意调整,还是保持了此种风格。信手拈来身边事,百姓语言说你听。”“我的目标是每周至少写1篇,勤奋练习,不让笔头生锈,乐此不疲。”发表与否还在其次。古人的三不朽乃“立功立德立言”,殊不知“立言”且能够有益于后人,也就是立功立德了。我们父辈的的故事、我们自己的故事,应该讲给后人;我们的宝贵的生命,也值得托付给键盘。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笔者愿意把陈祥胜点点滴滴的、带露水摘心花的“小现场记述”推荐给大家。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湛江是个以诗歌闻名的城市,大凡有诗的地方,散文随笔的花朵总是容易开而且开得艳。“百花”已经是名片栏目了,诗文并茂当时题中应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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